顾声愣了下神,随即明白了什么,迟疑道:
“他居然没有告诉你么?”
花轻素奇怪道:“告诉我什么?”
顾声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办了件蠢事,他发鬓间细细地渗出了汗,虚虚一笑,说道:“没什么,这话是本王胡诌出来的。”
花轻素眯起眼看他,心里隐隐有个猜测,“颜序淮中的这个毒,会影响到他的寿命是么?”
顾声叹了口气,慢声道:“本王也只是猜测,本王只是认为,这世上哪儿会有毒只折磨人,却不害人的。”
“颜丞相这毒在身体里积了这么多年,肯定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,故而本王怀疑,这毒说不定会影响到他的寿命,不过应该最多就是让他少活一二年,花夫人不必忧心。”
花轻素观察着他的脸色,低垂下眸子,长睫颤了两颤,没有吱声。
顾声方才说漏了嘴,也不敢再多待,又叮嘱了花轻素两句,叫她务必要记得让颜序淮服下瓶中的药,便匆匆离开了。
花轻素将药瓶丢给233。
233收到系统里,问道:“宿主相信秦王所说的话吗?”
花轻素默了默,答道:“他不像是在骗我。”
233:“所以,宿主打算用他给的药吗?”
花轻素犹豫道:“容我再想想吧。”
花轻素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将军府的大花园里,一抬眼就望见了等在花园口的颜序淮。
颜序淮余光瞥见花轻素的身影,转头看了过来,眸色霎时由凉转温。
花轻素眼眸一亮,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,正欲疾步朝他走过去,才迈出一步,就又倏地停住了。
等等……
好像有哪里不对。
等等……
她的瞳孔骤然缩紧,一盆腊月里淬了冰块的冷水从头上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,她惊呆了似的凝视着颜序淮的脸。
颜序淮看她脸色不对,眉心微微蹙了蹙,快步朝她走了过来。
“阿素,你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”
颜序淮神色担忧地望着她,看她一言不发,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瞧,伸手拉住她的手,右眼皮跟着一跳。
花轻素的手凉的吓人。
颜序淮眉头拧地更紧了,他将人扯进怀里,一只手抚上她的脸,低眉注视着她的眼睛,嗓音温柔:“阿素,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
花轻素发了一会儿怔,这会儿突然浑身一震,当她回过神后,眸底的情绪一瞬间复杂起来。
有迷茫,有震惊,有惊慌,有不解……
最后这些情绪都混合起来,交织成不知所措铺在眼底。
没错,就是眼睛。
秦王和颜序淮的眼睛。
他们俩的眼睛怎么会生得如此相像,秦王和颜序淮会是什么关系,他们两人能是什么关系……
——“在我还没醒来的时候,官府的人给我母亲送了句口信,说我父亲没熬住狱里的刑罚,死在了狱中。”
——“颜丞相就不好奇为何本王会知道颜丞相过去的那些事?”
——“至于以前与我有些恩怨的那些人,也都被人乱刀砍死在了那场寿宴里。”
她双唇张了张,只呢喃出四个字,这四个字很轻很轻,轻到颜序淮还未听清就被风吹散了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原来如此……
怪不得……
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秦王时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。
原来如此。
但是,为什么呢?
如果秦王真的是……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,那颜序淮这些年受的苦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?
花轻素想到颜序淮中的毒,想到颜序淮在颜府的这些年,想到颜序淮为了查明父亲死亡的真相,为父亲报仇是如何拼了命地往上爬,她就觉得胸口发闷。
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从眼眶里滑落。
有泪珠滚到了颜序淮的手上,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。
“阿素,你……”
“淮淮。”花轻素寒透肺腑,声音都在颤抖,“你身上所中的毒,会折损你的寿命吗?”
颜序淮面色一滞,像是终于理解了花轻素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反常,他缓缓松了口气,和声道:“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?”
花轻素看他的反应,便一切都明白了,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。
他那日求她再陪他六七年再走,竟然是这个意思。
他早就知道自己只有六七年好活了。
颜序淮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,感觉到她在颤抖后,在她背上安抚般的一下一下轻拍着。
阿素都知道了,并且很伤心。
颜序淮神情染上点惆怅的颜色,心也跟着自己那一下下的轻拍一点一点地沉下去。
尽管他早就设想过花轻素知晓他只剩下六七年的寿命后,肯定会很难过,但真的看到这一幕,他的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泛酸。
他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,活着的每一刻脑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,揪出陷害他父亲的那个人,为父母报仇。
这件事成了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一个执念,日日萦绕在他的心头,他无数次午夜梦回,剧痛发作的时候,就会想,要是就这么死掉了似乎也挺好的。
在大牢里听到周太尉说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时,他其实感到了一点庆幸。
他早就活够了,他时常在想,也许他就应该和母亲一起死在江南,或者死在去往燕京的路上。
若是没有那点报仇的执念的话,他原是不会活这么久的。
直到他遇见了花轻素,每当看到她笑眯眯地朝他跑过来,他忽地就舍不得去死了。
要是能再活得久一些就好了……
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。
他想再多活些日子,他想与她白头偕老,他想牵着她的手,就这么一直一直地走下去。
要是能再活得久一点就好了……
这是他第一次感到遗憾。
*
顾声走回去的时候,顾骁正坐在桌边喝茶,瞟见他回来了,漫不经心地朝他看了一眼。
“把药给花家那丫头了?”
顾声嗯了一声,坐到他旁边。
“你觉得她会相信你,把药给序淮服下吗?”
“会吧。”
“如果她不给序淮吃呢?”
顾声想了一会儿,淡声道:“她会的。”
顾骁嗤笑一声,扬了扬眉,不再问了。
顾声侧目眄向他,不咸不淡道:“你今日为何要故意去难为十弟和明嫣丫头?”
顾骁不言语,眸色却是冷了下去。
顾声叹息道:“阿骁,当年的事,你究竟要耿耿于怀多久?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,你何必继续揪着那点细枝末节不放呢?”
“你不愿放过他人,也不愿放过自己,你难道就打算在这事里困一辈子吗?”
“都死了?”顾骁冷声道,“十弟不还是还活着呢吗,怎么算都死了呢。”
“顾声,你莫要忘了,当初那杯毒酒究竟是谁端给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