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面?”
男人声音中满是轻蔑。
“他年幼时,你不愿付出精力怀柔待之,交给了你的亲侍,如今相见时,你这个假父亲怕是半个月都没瞒过。”
“百商会文竹宴,朝中局势变化万千,你为了满足自己虚伪的谋算心,故意考验卫枕钰,结果却暴露了主神司的探子,被朱襄平白绞杀。”
“你处处想坐在棋盘前,做执棋之人,好似能掩盖你骨子中的平庸。”
随平王被说的眼眶通红,额头青筋林立。
“闭、嘴。”
男人却只是嘲讽一笑:“朱岁,若想实现你的大业梦,还是老实点听话。”
“否则到最后,鱼没有,熊掌亦无。”
*
宫中,金銮殿。
明公公挪着步子,快速朝着里间走去,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螺纹盘托,上面放着一封卷轴。
“陛下,荆州消息。”
朱襄手下动作一顿,而后看了过来,眼中露出几许期待。
他接过卷轴,眉目间怔然片刻,随即唇边竟是殷上笑意。
“好一个阿南,有朕当年的行事风范了。”
明公公不知其中内容,并没有妄议,却见朱襄竟是摆手让他过去:“来,你也看看。”
“嗻。”
明公公拿到卷轴,将上面的内容看过之后,心中可谓泛起惊涛骇浪。
竟是未经过陛下的御用批命,就这般大胆的杀了人?!
不仅如此,顾巡抚似乎并不只是针对这区区临城城主,还盯准了城郡之中,那两个郡州使……
“你很意外?”
朱襄淡淡的一声,让明公公瞬间回神。
他在心中斟酌一番,随后俯身回话:“奴才确实……未曾想到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
朱襄低笑了声,只是提笔点墨,又在奏折上圈出几个问题来,这才接声。
“可还记得朕让你交给他的那块玉佩?”
明公公眼中神色一凝:“奴才记得。”
“那并非是普通的京派巡抚命牌,而是先皇曾为盛京第一臣打造的免死龙令,巡字后有半龙首,见之如传天子谕。”
明公公眼中满是震惊,好半晌才回了神。
听闻那位大人一步百算,堪比神人,彼时兼任四州的京派巡抚使。
所以……顾大人是知道此事,才这般大胆行事吗?
见明公公似乎明白过来,朱襄提着狼毫顿笔,又点了点桌面。
“荆州民怨沸腾,甚至会影响大昊龙脉根基,朕只差最后一步问道之事就会大成,自然是不能因着荆州一事出了差错。”
“若朕顾虑不周,你务必盯着那些妄想干涉阿南行事的人。”
明公公深吸一口气,恭敬应声:“奴才晓得。”
只是他垂下的眼睫,却是晦暗凛冽。
在这场看似君主醒悟愿意为百姓做事的背后,不过还是因着一己私欲,实在悲哀。
*
房数的事情告一段落,戚富贵终究还是托人传话找上了卫枕钰。
听到这话的时候,卫枕钰正蹲在水池边给小家伙们捣鼓了一块香皂。
近来怀知三人帮着做活,小手都脏兮兮的,清水洗不干净。
“娘,这个香胰子味道和那个绿色的不一样哎。”
阿意好奇的瞅着阿黎手心中那块。
卫枕钰眯着眼看见梁疏又从模具中取出一块新的,笑着解释:“阿黎用的是苹果味,你用的是玫瑰味。”
怀知默默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,倒是没做声。
娘刚才悄悄和他说,给他的这块是白玉兰的味道。
玄三望着依然优哉游哉教导三个孩子怎么洗手的人,不自在的咳嗽两声。
“主子……”
卫枕钰眉毛都没动一下,继续详细教学。
不远处的树上。
玄四蹲在树干上满眼嘲笑:“主子都说了,戚富贵不论死活都要再晾上两日,玄三非要今日去说,不受待见了吧?”
玄五摸了摸下巴,眯眼分析:“咱们刚刚出任务回来,尚不知狱中发生了什么,不若现在去探探?”
顺便嘲笑一番。
玄四当即笑了:“好主意啊!要去你去。”
玄五:“……”这是什么不堪一击的共事情谊?
直到小家伙们洗完手,卫枕钰才缓缓起身,朝着玄三看来。
“去外面说。”
怀知太过懂事,若是让他听到了,免不得瞎操心。
等二人站定在院子中,才见玄三面色无奈。
“主子,那戚富贵真是的撒泼成性,用的法子防不胜防,您要不还是看看吧……”
卫枕钰疑惑的睨了他一眼,“再撒泼,也不过是阶下囚,何至于此?”
玄三眉毛一抖,开始汇报:“三日前,他第一次尝试引起狱卒注意,先是制造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声音,后来又……”
卫枕钰眯了眯眼:“匪夷所思的声音?”
玄三嘴角一僵:“就是他会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,一直说个不停,属下尝试断了他的水,以为他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……”
“结果他就开始褪去衣物,说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……”
卫枕钰:“……”是她低估这位城郡太守了。
不仅会口技,还能如此惊骇世俗。
放在现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了。
好半晌,她深吸一口气:“走吧,去看看。”
玄三猛地抬头:“属下已经派人给他重新穿上了,主子放心!”
言罢,就急匆匆的在前引路。
直到进了牢房,卫枕钰才明白过来玄三的耳朵经历了何等的折磨。
一道怪异的嗓音重复念叨着:“我要见人……”
“为何不让我见?”是个粗一些的中年男音。
“因为你犯了罪啊!”年幼了点的青年嗓音。
卫枕钰眯了下眼,走过拐角,终于看清了声音源头。
戚富贵靠在牢门旁,几乎是将脸挤在了栅栏门间隙内,唇面干裂崎岖,一直喃喃重复着刚才的话。
卫枕钰望着那双完全晦暗的眼睛,心绪微动。
果真是这些声音尽数出自一人。
“没看出来,你还挺有本事。”
“大昊口技早已是十几年前就失传的东西,你倒是技术纯熟。”
传闻这种技法是少数人才会的独门技艺,在大昊传承几乎断绝,戚富贵却身承此技,让人意外。
听到她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室内,戚富贵低着头笑了,只是声音凄凉。
“年少时,我娘教会我的第一件事,就是发音。”
“顾夫人,这刑罚我也遭了,还请你放过我娘。”
卫枕钰静静地望着他,却是并未直接回答,反倒说了另外一事。
“你娘洛氏,是在新林省边城被我们找到的,找到时已经浑身高热,人事不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