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子敬没想到顾棐南竟是会问这个,愣神片刻,点了下头。
“是,下官出自淄江西陲。”
顾棐南敛眸,嗓音依然淡淡:“你母亲郑氏与戚富贵的母亲洛氏,可是表亲?”
俞子敬低首,面色为之一震,眼中划过几缕不安。
“是。”
很有节奏的敲击声缓缓响在室内,俞子敬忍不住看了眼那靠坐在宽扶雕花梨木椅上的人。
眸色凌凌,眉眼淡漠,微薄的唇却像是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,神若春华,风月无双。
他摩挲着面前的小小字条,长睫微抬,竟是与俞子敬对上了目光。
“洛氏的事情,给本官说说。”
俞子敬深吸一口气,倒也没迟疑。
当初戚富贵跟在房数身边,可谓是风头无二,眼下遮天大树倾倒,同戚富贵算账是必然的事。
只是自己母亲与之沾亲带故,若是不在此时说清楚,以后也是麻烦不断。
“我听母亲说,洛氏身份特殊,祖祖辈辈都是口技传人,只是到了洛氏那一代因为只有一女单传,逐渐凋零没落。”
“多年前,洛氏的祖辈和父辈因着出色的口技本事,被延帝收入了宫中办事,荣耀加身,这件事淄江西陲的老人都知道。”
顾棐南睫羽轻轻颤动,眸色渐深。
延帝是先皇之父,他在任时,大昊远比今日繁荣得多,是百姓口口相传的贤明君主。
彼时民间才艺亦能百花齐放。
俞子敬见顾棐南没什么神色变化,就继续往下道:“如此荣耀,在荆州本来也是人们羡重的存在,但谁也没想到,十几年前洛氏的祖父和爹娘都失踪不见,洛氏其余人也遭了飞来横祸。”
“彼时戚富贵正随着洛氏在岭南给其父看病,才免遭此难。”
“但很可惜的是,最后戚富贵的父亲没救回来,洛氏母子回了西陲……听闻洛氏一夜白头。”
顾棐南眼中晃过几许惋惜。
俞子敬说到这儿时,轻道:“自此,我们便很少听说洛氏的事了,只知五年后戚富贵入了仕途,直到听闻三年前洛氏独自回了西陲,之后再没了踪迹。”
顾棐南将手中的簿册收起,思绪随之而动。
十二纵查到的消息恰好是这点,洛氏在三年前趁着戚富贵上值时在后院自焚而亡。
但为何选择自焚,谁都不知。
等等,自焚?!
顾棐南猛地眯起眼,眼中光色凛冽,吓了俞子敬一跳。
“大人,下官绝无隐瞒,字字真实!”
顾棐南闻声转头过来,眸子微挑,他似是笑了:“既如此,本官还有件事要劳烦俞城主。”
俞子敬:“……”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?
“新越济城的风景,本官想一览。”
“俞城主,可愿做向导?”
“……大人之命,下官无有不从。”
*
天光破晓,两道身影立在一方山洞前。
玄三懵逼的忘了一眼四周,自从小姐一句话令下之后,两人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,终于在两日光景到了新林省和新越省的交界处。
“小姐,你是从何处找到这地图的?”
卫枕钰看着手上皱巴巴被黏在一起的牛皮纸卷,哼笑一声。
“别忘了抓房数主要是干什么的?”
玄三想了下,应声:“自然是问存粮的事,不过翁大人之前不是说粮仓全空了吗?”
卫枕钰敛眸:“那只是一个存放点空了,仔细想想,其余那么大体量的粮食,房数如何能当着众多城主的面悄无声息的转移走?”
“其中必有暗道。”
玄三有些迷糊:“第一次盘问他时,房数不是已经放下执念全部交代了吗?”
那时他在廊道守门,自然将这些事收入耳中。
卫枕钰却是抬起头狐疑的凝视他一眼。
“我见第一次去牢中见房数时,故意未问起此事,那老狐狸死到临头亦是给自己留一线。”
“斩首当日寅时,我突袭而入,看到了他暗藏的东西。”
卫枕钰说着,往洞口探了探,右手还取出了之前那把钥匙。
”彼时他面上露出惊愕,而后也没有遮掩,就把东西放在了我面前。”
玄三眉毛微拧:“他为何要这么做?”
卫枕钰低眸淡笑,手指摩挲着石壁边缘,看到上面剐蹭的痕迹眸色深了些。
“出身草莽,摇身一变成了郡州使,他的心思岂是表面那般简单?”
“他房数啊,一辈子也不得豁达,只要一日记着那屠村大仇,就一日无法淡然如风。”
卫枕钰拿起带来的工具长锤猛地砸了一下左边遮挡的石块,随后笑了。
“他和我说,顾夫人,在下还以为你感性当先,今日观之是我又想错了。”
“他算计了一辈子,临死前又岂能不给我埋个坑?故意打了感情牌,就是想误导我的想法,让我觉得他已经清清白白的交代了一切。”
“斩首之人我们不会盘查,直接交予衙门火化或者丢进乱葬岗,东西若是被他藏在身上,至此无人会知这入口。”
“粮食一事由他起,也由他结,这是他的目的。”
玄三面色如霜,忽而抱拳:“若非主子聪慧,怕是属下就要犯下大错了。”
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,进狱之前已经搜查的几乎只剩亵裤,为何还能藏东西?
卫枕钰看出他眼中的困惑和愧疚,笑着丢下了锤子。
“咱们会安插暗桩,他们岂能不会?那么多郡城军挤在南城,即便是我和相公也未必能盯住每个人。”
“加上忙着灾后重建,疏忽在所难免,但我不希望有下次。”
说完,她蹲下身子看着碎石下压着的衣角,抬手取了出来。
玄三同样看见这一块衣料,眼中闪过惊色。
小小姐的观察力,简直堪比大爷养的那只鹰隼!目之所及,无有疏漏。
卫枕钰摸了摸布料,声音微冷:“看样子,确实的通过车马的路。”
石壁边缘有坚硬的车辙长期摩擦的痕迹,眼下还有被洞口荆丛刮破的衣角,灰土叠重,也不像是新做的伪装。
“担心这老狐狸有诈,我还给他许了诺,若是钥匙和图纸完全真实,就为东挪村伸冤。”
“结果呢?”玄三下意识问。
卫枕钰踏进洞口,挑了下眉,“房数当下给我指出了图纸上三个故意画错的地方。”
玄三:“……”
女人清越的嗓音自前面幽幽而来:“尹铎,你们也跟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