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问轩目光黯下来,但终于勉强止住了眼泪:“哥,我真的不想你有事儿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江离低声道:“阿珩,我都知道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江问轩摇头:“哥,你别这么——”
“阿珩,你先听我说。”江离道。
“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,就是希望这世间海晏河清,希望黎民百姓安居乐业。”
“还有,身边之人可以安好。”
“日后,恐怕就要拜托你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拜托我?”江问轩心里闷的厉害,“要去你自己去,我才不会管——”
“阿珩,我知你伤心。”江离缓缓道,“但不要变成我们曾经都讨厌的样子。”
“更不要只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。”
“算我求你了。”
话音落下,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落入江问轩手中。
江问轩垂眸,看到一个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香囊。
“是我母妃亲手做的,我从小一直带在身上。藏的好,没被他们搜走。”
“从今往后,你替我收着吧。”
江离笑了笑:“阿珩,如果你心里真觉得过不去,那就去外面走走,替我看看这万里锦绣山河。”
默然片刻,江问轩握紧手中那个香囊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时,外头忽然传来一阵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,胡勇略带焦急的声音随即响起:“殿下!太子殿下!”
“差不多了吧。”
“这时间太长,老奴可真是要担待不起了啊。”
江问轩皱了皱眉,刚想说话,江离却拦住了他:“阿珩,你走吧。”
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”
“胡公公已经担了天大的风险,不要再让他为难了。”
江问轩:“……”
一滞之后,少年面色苍白:“哥,你真的想好了?”
江离看着他的眼睛,声音很轻:“是。阿珩,如果我一个人的性命,能换天下太平,能让我所在意之人平安,免受刀兵之苦,那我觉得很值。”
“……请你成全我。”
江问轩深深看了面前的这个人一眼,对方今年才只有十九岁。
他本来应该有难以想象的锦绣前程,可是现在,他就要死了。
孤零零死在这样一处肮脏污秽的牢房中,死在权势倾轧和阴谋算计中,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赶不及……他无能为力。却原来赶得及……他竟也还是无能为力。
眼前再次蒙上一层水雾,额头触到了冰冷肮脏的地面,少年忍着泪,无声向面前人叩首。
算作最后的道别。
言语那样苍白,只能如此,唯有如此。
“嘎吱”一声。
牢门被打开,胡勇终于按捺不住,独自进来查看情况了。
皇帝还在等他回去复命,若再耽搁下去,他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。
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。
在大邺,够资格接受太子跪拜的人,唯有皇帝与太后。
至于其他人,就算在皇后面前,也只需要行半礼即可。
江问轩此举,显然是极度不合规矩的。
胡勇一下子坐在了地上。
“咚”的一声,惊动了江问轩和江离。
江问轩无比漠然的目光率先望过来,顷刻间惊得胡勇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他见过江问轩许多种眼神。
明亮的、骄矜的、肆意的、高傲的、自然也有平易近人、淡然若水的。
可唯独没有见过眼前这种。
阴鸷的、藏着杀机,简直让胡勇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杀人灭口了。
明明眼前这个少年还不到十二岁,但他身上那种隐约的孩子气却在一夕之间骤然褪去,化为沁凉彻骨的寒意。那是他在当今陛下身上都没有见到过的。
胡勇颤颤巍巍保证道:“殿,殿下。老奴,老奴什么都没有看到!老奴,老奴绝对不会说出去的!”
江问轩没有搭言,他还跪在地上,转过头来后正对胡勇的方向。
胡勇哆嗦着爬远了些,他一个太监,敢受太子的大礼,被皇帝知道,恐怕千刀万剐都不够。
江离道:“阿珩。”
杀意消散了些。
江问轩看着这个满脸惊恐、头发花白的老太监,缓缓开口:“胡公公,请借一步说话。”
语气客气到了极致,尊敬犹如对待长辈。
胡勇微微一怔,江离又叫了江问轩一声。
语气隐含担忧。
江问轩道:“哥你放心,你的话我都记下了,我会完成你的愿望,也不会变成让你厌恶的人。”
说完,他转身对江离再一拜。
站起来毫不犹豫的走出去了。
胡勇神情复杂的看了江离一眼,爬起来跟了出去。
来到无人的僻静处,江问轩开门见山:“胡公公,那是我兄长。”
胡勇微微一怔,不明江问轩话中之意,只得唯唯诺诺的道:“这个老奴,老奴当然知道。”
“不,你不知道。”
江问轩道:“我的意思是,从今往后,他才是我亲哥,而江泽不是。”
胡勇脚下一软,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。
“您可以依照父皇的旨意赐死,但请务必帮他维持最后的尊严。”
“您的大恩,我会一直记得,永世不忘。”
胡勇张了张嘴,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。
那声音满是不耐烦:“胡勇,你磨磨唧唧的在这里干什么呢,你到底有没有按我——”
“江珩!?”
胡勇脸色大变,因为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。
是江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