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和霜坐起来,靠着枕头,手术没做成,她自然没什么事。
她轻摇头,气息还很浮。
程文礼自作主张绕到另一边,想要将她抱起来,“我送你回去,今天受了惊,我们改天再来。”
梁阶站起来,正要将他拉开。
岑和霜率先发话,“文礼哥,你先回去好吗?我有话要单独跟梁阶说。”
梁阶再怎么穷凶极恶,也是孩子的父亲,程文礼再怎么好,也不会跟她有关系。
程文礼的笑很难再维持。
“……那好,之后你有需要再叫我。”
在他们之间的选择。
岑和霜选的人从来都是梁阶,谈恋爱时,他也问过她,“如果要你在程文礼和我之间选一个,你选谁?”
岑和霜迷恋他,缠着他。
他这么问,她不假思索,抱着他的腰,笑吟吟地回答:“那肯定是你啊,这还要问吗?”
这么多年了。
这个选择都不曾变过。
程文礼走出病房,却没走远,他贴着墙,听着里面的声音。
可过去了很久,他们谁都没有吭声,有的只是一些悉悉索索的脚步声,岑和霜换好了衣服,在他们一起出来前,程文礼悄悄离开。
送她回去的路上是一片死寂。
天色不算晚,却是阴沉着的,阴云压在心头,照不进一缕光。
梁阶陪着岑和霜下车,在进入单元楼的位置停下,她双手放在大衣口袋中,单薄的毛衣裹着腰身,还看不出什么怀孕的迹象。
“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
漫天飞雪,她站在屋檐下,嘴角的弧度很规整,那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笑。
梁阶不喜欢这样的笑容,他喜欢她做戏,喜欢她娇嗔地坐在他身上,弯下腰,将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心口,嫩白的指尖勾勾他的下巴,摸摸他的腰。
可他又清楚的知道。
这个清冷没温度的岑和霜,才是真正的她。
梁阶眸光聚焦起来,“你真当我是死的?”
“你前几天,不就是死了吗?”
没一点消息。
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,一直跟踪他的警察也是这样认为的。
“可我没死。”
雪飘到梁阶的鼻尖上,融化成水,“我还活着,你就不能私自决定孩子的死活。”
“我自己的孩子,怎么决定不了?”
这样冷冰冰的口吻好像是对梁阶的施舍,他笑了,“你自己怎么有孩子?”
“总之跟你无关。”
岑和霜侧过脸,看着飘落的雪。
梁阶一言不发,蓦然抬起手,想要碰她的头发,手掌像是一块裂了缝的碎冰,骨是骨,皮是皮,很冰凉。
还没碰到她,便被她一把挥开。
梁阶的手半耷拉着,一眨眼,他直接捧起她的半张脸,另只手圈过来,扣住她的后脑勺,前后夹击,她动弹不得,本意是想要张嘴骂他,却被他钻了空隙。
如果没有这个孩子。
梁阶可以什么都不说,自己私下将所有事都办妥,替岑和霜找到害她父母的凶手,可现在不行了,做无私奉献的活雷锋保不住自己的孩子,他宁愿做坏人。
寒风吹在脸庞上,像是刀刃一样锋利,留下了许多伤口,带着陈年的伤痛在发作。
被梁阶的吻带着,岑和霜进入状态,不再做无畏的抵抗,她这段时间实在很累,所有人都来告诉她,她报错了仇,找错了人。
她不肯相信,潜意识里想要逃避。
报复梁阶,她用了五年左右的时间,她还有多少个五年去斗倒另一个连名姓都不知道的仇人?
这些天的紧绷状态,被一个吻融化,她的眼泪滑落,哭声冲进梁阶的耳畔,他放开她,身子冻得发僵,喉咙凝结成冰,半响后才问:“你知道不是我,对吗?”
岑和霜的泪水缓缓流下。
她流泪的样子很美,像一块质地很好的水晶玻璃,闪耀着易碎的光芒,哭着哭着,她全身开始发抖,不想继续丢人现眼,她转过身,走进楼里。
梁阶跟上。
岑和霜加快步伐,可电梯停在十三楼,怎么也不肯下来,她带着哭腔央求,“你别跟着我了,行吗?”
“我怎么能不跟着你?”
梁阶完全相信,她一走开,她就会去找地方拿掉孩子。
他想抱她,想让她不要再哭下去。
岑和霜脊背贴着冰凉的墙壁,包从手上滑下来,掉在地上,她伸长胳膊阻止梁阶的靠近,自己却贴着墙一点点滑了下去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她遮掩住脸,“看我有多可笑是吗?我就是最滑稽的那个人对吗?你什么都不告诉我,让我一门心思报复你,我以为我自己赢了,结果他们都来告诉我,不是你。”
她的睫毛上全是泪,抓着自己散下来的头发,几近崩溃,喉咙像是横亘着一根刺,让她喘不上气,“……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有多辛苦吗?”
“……”
“现在你又要告诉我,这些辛苦都是我自作自受,是白费。”
难道她会察觉不到吗?
警察的话,万暻的暗示,就连严臻都将真实情况透露给她过。
她不蠢,但累。
坐在地上,岑和霜的眼泪还在无声无息地流淌,她的哭声平静下来,露出一只眼眸,看向梁阶,脸上的泪痕像是一条长河,溢满了她的无奈与酸楚。
“……我还把你害成这样,你让我要怎么办?”
她的脆弱无助,崩溃悔恨,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爆发了。
梁阶却只是缓缓半蹲下,替她拿起包,拽着自己的袖口,点按在她的脸上,擦掉她的眼泪,露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笑,“别坐地上——凉。”
鼻尖涌上酸楚,岑和霜脖子一软,靠在他的肩上,又哭了。
“你有什么仇,我帮你报还不行吗?”梁阶将摸着她的头发,亲吻着她的发顶,“你有多少事不是我帮你过来的?”
他搂住她。
两个孤单落寞的灵魂在昏暗中彼此相拥,得到那么片刻的慰藉便足够温暖,她的眼泪贴着他的脖颈,好像烫出了深入骨髓的伤口,连她都替他疼,她扶着梁阶的肩膀,哽咽着说:“怎么办,我好像把最爱的我人害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