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重摔上车门,俞晴坐进车里,发泄似的扯着安全带。
万暻知道她是为什么,故意调侃,“怎么,要在我车里上吊啊?”
“你还敢说,和霜都那么难受了,你还阴阳怪气的,那不是往她心窝里戳刀子吗?”
“我说两句就是戳刀子了?”
车子停着,却没打火,万暻就那么坐着,有条不紊地跟俞晴讲道理,“梁阶是真的差点死了,她竟然还在考虑要不要原谅他,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吧?”
俞晴一口气刚上来,便又被万暻堵住,“错了,不是石头做的,石头还能捂热呢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原不原谅的,他去送死,和霜就要感恩戴德吗?”
她呸了下,“就算原谅了,也就是感动而已。”
“行行行。”
万暻没有继续争吵。
跟女人吵架,吵赢了他要倒霉,吵输了自己咽不下这口气,于是干脆闭嘴,“你是老婆,你说的都对。”
他去开车,却被俞晴一把拉开,手从方向盘上滑落,她看着他,“还有,你把和霜卖给梁阶的事,我还没跟你算总账。”
“什么叫卖,我又不是老鸨。”
“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跟老鸨没区别?”
俞晴憋了许多天的怒火“刺啦”一声点着了,“我相信你,才把和霜托付给你,结果你转头就把她送给了梁阶,你是不是人?!”
“当时的状况,我顾不上她。”
谁都有苦衷,有无奈。
所以岑和霜那几年的苦可以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,她还必须要假装无事发生一般跟梁阶重归于好,她是怎样的为难,只有俞晴知晓。
*
俞晴送去的养生汤岑和霜一口没动。
胃里很空,她却吃不下任何东西,回了家一趟,换了衣服又过来,梁阶的病房内有护士在走动。
岑和霜快步上去,看向里面,医生和护士都围在病床边,“他怎么样了,醒了吗?”
“醒了,主治医生正在检查,稍等一下。”
检查的过程繁琐漫长,也是负责的表现。
医生半个小时后才出来,握着笔,低头记录着什么,岑和霜站起来,慌乱不已,“他怎么样了,有好转吗?”
“还没有,只是刚醒,醒来后痛感会更强烈,只要忍过头几天,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。”
岑和霜感激得要落泪一般。
“谢谢。”
“最近他只能吃流食,家属还要多用点心照顾。”
家属……
她是吗?
在他重伤养病这段时间,她可以暂时担当,只是暂时。
虽然醒来,可梁阶还是很虚弱,眼皮没有办法完全撑开,睫毛盖住了半睁的瞳孔,视线和意识都很模糊,只有痛感清晰。
岑和霜用棉签沾水,替他湿润嘴唇,偶尔试着学习护士的工作,替他擦药,每擦一下,手中的力气就更轻一点,窗户外的温度如果舒适,她会开刚好的一条缝隙,让舒适的风吹进来。
秋天的气息总是萧索的。
但这是唯独让梁阶好受一点的办法。
一个月的三十天内,岑和霜没有缺席过,对他的悉心程度是护工都自愧不如的程度。
太过疲倦,倦意倾袭大脑,岑和霜没忍住,趴在梁阶床边睡着。
醒来时感受到了指尖的一点湿意。
睁开眼,才看到是梁阶在握着她的手,他脸部遭受重创,后槽牙掉落几颗,一出声,便会伴随着疼痛。
必要时,他只会一字一句地说话。
更多时候,是用眼神。
“抓着我的手干什么?”
梁阶的手背上扎着针,很冰凉,岑和霜想要将手抽出去,“热,都出汗了。”
他不嫌脏,只是想要多握一会儿她的手。
他侧靠着枕头,耳朵上的伤暴露在岑和霜眼下,医生说重伤导致他左耳耳膜穿孔,之后的听觉会微弱很多,还有那张脸,从少年的青涩端正,在她面前成长至如今的凌厉分明,却又变得伤痕累累。
昏暗中,他的眸中映着岑和霜,是无声的,却又是悲悯的。
好似在说:“是要走了吗?”
“我去洗手。”
上一次回家,岑和霜只不过在家里多睡了一会儿,赶来时,护工阿姨便向她诉苦,“你不在,他连水都不肯喝。”
人病了,却有些像小孩儿一样,喜欢耍赖。
岑和霜不惯着小孩儿。
故意骂他,“他不喝,那就渴死他好了。”
多绝情的女人才能说出来这种话?
梁阶负着气,扭过头不看她,渴得喉咙冒烟,也不求助黑心肝的女人,他渴得极了,就独自舔舔唇,头发压在枕头上,很凌乱柔软,像是狗狗松软的毛发,模样也像。
岑和霜送水给他。
他又不肯张嘴,对付他,她是最有办法的。
“怎么,要我嘴对嘴喂你喝吗?”
这是梁阶巴不得的事,岑和霜却没真的那么做,“你想得美,快喝,真要渴死吗?”
他的那些反常,都是怕她真的离开。
一走,就再也不回来。
洗完手出来,岑和霜用冷水打湿了毛巾,坐在梁阶身边,替他擦去指端的黏腻,“最近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了?”
他可以稍微活动一下,医生也说恢复的不错。
梁阶却摇头,嗓音沙哑却澄澈,“不好,还很疼。”
“哪里疼?”
疼是真的,夸大自己的疼更是真。
他没有回答,幽然的冷调灯光下,他的眸色很黯然,透着无助,真有这么疼吗?
岑和霜不禁怀疑,于是只好又坐下来,主动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,“是一定要握着才能睡好吗?”
手指收缩,梁阶握住她的手,却还是空茫地凝视着她,他脸庞瘦削,皮肤色调病白,身上的病号服领口很低,衬得脖颈更长更瘦。
看着岑和霜,他滚了下喉咙。
“还不睡吗?”
她觉得自己快要成为哄小孩儿睡觉的那类家长了。
可梁阶不听童话故事,不需要柔软玩偶,他只要她,看懂他眼中的渴望,岑和霜弯下腰,吻上他的唇。
“这样可以了吗?”
分明是她主动,这个吻应该是甜的,梁阶却觉得苦涩,可那又如何,如果装可怜能把她留下,那他可以一直装下去,他摇头,用自己拙劣的演技说:“只亲一下吗?”
岑和霜耐心见底,“别得寸进尺。”
他垂眸又叹气的,可怜死了。
“……”
“知道了!”
能有什么办法,她只好再亲一下。